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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创: gswwzahy6001 发现河西 7月26日
张望----之甘州石下
作者:漠上纤
古浪峡乃是河西走廊东入口,在高耸的铁柜山之间,312国道自河谷穿过,古浪河时断时续流淌,夏天偶有野鸭在稀疏的芦苇丛中出没,冬日则河面封冻,整个世界都坚硬起来。现在讲究生态恢复,关闭了采石场,这里平静了下来,山坡上植被渐渐将裸露的砂石掩蔽起来,早几年种植的树木也蔚为大观。早前,甘州石就在古浪峡两山之间,据说修建道路时也给它让过路,可见这块石头的传说,已经是非常久远和意义重大。
但是后来这块石头有了新的命运,被古浪的主政者搬迁到县城安放,要作为县城入口广场的标志性存在,但由此也引来不甚光彩的舆论波澜,久久后终于平息。不知道后人如何将这段历史作为传说的补遗而写进县志,或者成为新的传说。既然这块石头能从遥远的甘州飞到古浪峡,那么一时兴起自古浪峡飞到县城来,才不到二十华里的路程,有啥不可以。早先人们路过,总是要停下车在这块大石头下观瞻一番,其实周边没多少自然景观,有的是不曾停息过的大风,于萧瑟之中感觉河西沧桑,沉重的历史感就涌上心头。现在石头安放在进入县城的三角地带,倒是再鲜有过客专门驻足。只是本地一些群众,受了不知何种神祇的指派,偶尔在初一十五有五色纸或其他贡品一类的东西零星散放在周围,表示这块石头通灵的可能依旧存在。
这的确是一块大石头,一块大白石头。是否它果真在质地上与本区域的其他山石在物质构成上有何区别?据说是有一些科学的考察,但我觉得这一点实在是多此一举。如果这块石头不是来自天上,自然也不会来自甘州,与其将科学研究的功夫用来印证一个传说,不如安安静静的听一听这个故事,在负鼓盲翁做场说书的荒诞不经中,感受历史深处的悲悯和无奈。围绕着这块石头的故事还在继续演绎,据说信了民间游医的偏方,久久没有子嗣的夫妻,会将这块石头上磨下来的粉末作为一副中药的一味。现在是否还会有人相信,我不置可否。也有出门远行但不能预知吉凶的人虔诚的在石头前三跪九叩,是不是借由那句时来运转的古语,图个一时的心安。更多的是那些孤单无告的人们,在大石头下纳头便拜,将一些没有倾诉对象的话语一吐为快。如此说来,这块石头真是有着通灵的本事,担负了多少世间悲苦之人减压的重担,默默护佑一方平安。
因为单位就在入城广场附近,在古浪工作的近六年时间里,已不知道有多少次,在甘州石边经过,但一切都是熟视无睹。每个人都一样,有许多东西会在视野中因为熟悉而被忽略,特别是在一个地方久了,对绝世美景也会产生审美疲劳,这实在无可厚非。所谓广场,只是夹在两条道路汇合处的一块三角地带。感谢政府没有在开发商的诱导下在这里盖起楼房,以今天经济实惠的角度来说,这块地方安放一块石头,算得上是一件奢侈的事了。在人工堆起来的一座土丘上面,甘州石高耸在顶端,说明当初的主政者是要取居高望远的意思。可惜谁又能预料到,在当下的神州大地上,还有什么东西能不向房地产俯首称臣呢?
站在甘州石边张望,朝东,朝南,朝西,都是山,朝北是延伸到腾格里的平川,可惜已经有公路收费站一夫当关,我的目光不得不短浅起来,和几棵柳树纠缠不清。一个人中年的久了,对于岁月的温度会不会有一些奇怪的体验。我和甘州石想看两不厌的时候,正是处在无法分辨意外和明天的人生阶段。这世界真的很快,古浪越来越成为一种路过,虽然这个小县城也学着其他地方,以楼房的高度来表达追赶的不曾停息,但差距有多大只有沙尘暴知道。且不管这么多,连每天下午有线广播里的古浪新闻,甘肃新闻,全国新闻乃至全球新闻也假装听不见,只要风不是刮的太过猛烈,我是要在甘州石下溜达溜达,算是锻炼,算是休息,其实就是在头脑里放牧,让心头的野马撒一点野。甘州石冷冷的注视着,对我的反复到来表现出格外的包容。
山坳里没有日出,也不能奢望夕阳西下的美景,每天的云彩起起落落,位置相同,姿态一致,好像是有一个不负责任的剧团工人,机械的拉开又合上幕布。当一天里第一缕阳光撒在甘州石上时,时间已经很晚,一天的忙碌即将开始,晨练的人们散去后,广场空阔而冷清。大多数时候,古浪的天气以晴好为主,蓝天白云和土黄色的山脊对比明显,愈发显出一清二白的空阔和悠远。除了过往汽车的尾气和车轮扬起的尘土,没有别的污染,因为有风,这些东西也难成气候。城市只是一些党政机关和其他官方的医院学校等等机构,一些居民生活不可缺少的服务门店,还有就是供人们锻炼和休闲的广场公园,最大的企业是一个水泥厂,再好像没有别的经济部门。当然,地方政府的财政只能担负不到三个月的工资,剩下的据说只有靠转移支付。周边农村也只是不多的土地种植小麦和土豆,玉米等作物,耕地正在被新建的小区渐渐的占领。早年这里以种植芹菜和卷心菜在河西独树一帜,但现在种植面积已经很小,在312国道边,每到秋季农民们排队销售的壮观场面已不复存在。
甘州石搬到县城以后,这一带大概再没有过城乡结合部的热闹和混乱,可广场周边的土地也还没有完全被建筑物占领,四周都是树龄不长的杏树,有些已经挂果,有些虽然长得很高,但并不结果。当然这些树木可能对于主人来说,功能不是结果,而是等待拆迁补偿。总之来说,在甘州石边的一切事物都是如此的简单,扫视一眼就可以一览无余,实在不适宜做九曲回肠的抒情,更不要说呼朋唤友在杏树林纵情诗酒了。如果一定要找出些特别来,倒是在树冠巨大的柳树上,常有成群结队的乌鸦过夜,白天里,这些乌鸦也是以甘州石为轴心活动,似乎从来也没有离开的太远。它们呼啸着在空中盘旋,有时候和鸽子混在一起,有时候将几只喜鹊追赶的走投无路,然后落在半山腰或者农田里,乌压压一片。乌鸦据说是智商超高的鸟类,我没有看见它们落在甘州石上去,它们一定是知道,即便是最空旷的时候,这里也已经是人们活动的区域,和人类强占地盘,肯定不是一件有趣的事。
如此说来,除了每天跳广场舞的大妈和晨练的大叔,我可能是和甘州石最亲近的人了。多年来,我总是固执的认为,群居只是人类的表现形式,有谁不曾有过一颗狂放不羁爱自由的心,而这种对心性自由的追逐,终极就是一个人的孤独和寂寞。无论是山中高士,还是市井走卒,当我们静下来听一听内心的声音,在一个人和世界之间,真的是隔着无法跨越的距离,这距离的名字叫做空。
空是怎样的一种状态呢?天下名山寺占尽,最初离群索居的人可能有很大一部分不过是托名佛或者道,何为皈依,何为寄居,谁分得清呢?工于诗书画的僧侣代不乏人,侧身禅宗的诗人更是一抓一大把。以今天获取信息如此方便,随便检索几句唐诗,物我两忘的气氛就浓烈起来,可是这样的附庸风雅就是唯一的宿命吗?
我在这块石头边踱步的时候,没有一刻放下过自己,更没有放下过世界,生怕世界一不小心把我弄丢了。即便是我对着石头发呆,又何尝是要对石头说些什么呢?石头的存在对时间无感,对空间无感,对寒暑无感,对是否存在也是无感的。我们称作生命的状态,对于石头也是无感的。但是生命对于一块石头却不是无感的,当石头被寄予个体的独特寓意,群体的象征意涵时,我们从一块石头上看到的难道不是对于生命的巨大悲悯吗?
从石头边经过,无数的人们奔向无群的远方,一切都不会回头,似乎这就是使命,是生命唯一的状态,但是生命终究无法自外于时间的大网,终究在某个时刻来临时归于沉寂。我们存在的时候依附于水,空气和土地,当然我们也依附于一块石头,对于个体的生命来说,这些就是宇宙的构成了。可是我们却不能安心和这些事物为伴,在对远方的追逐中,我们的内心却越来越坚硬,如一块石头。那么我为何一遍遍在一块石头前徘徊,又怎能不说是和一个来自远古、其实刚刚停下来的伟大行者,做一次旷世的对谈呢?一路风尘的甘州石,你的今生与来世,照见的正是生命的卑微和无奈。2018.07.0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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